小庄

只是一个普通人

【深呼晰】浪漫主义者应当死去

精神分裂产物。

听了“有发生过”这首歌之后的极限输出。
对应视角:《理想主义者抓不住月亮》 






他最近有点失眠。失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,有人每晚都会失眠,整夜整夜地失眠,他并不是其中一员。仅仅偶尔失眠已是恩赐,他应当感恩。

讲到感恩,许多人也对他说过,你应当感恩。

我当然是感恩的,他想,难道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。转念他又想到,我不是没有拒绝过呀。

但那又怎么样呢,有人要对他好,那么强硬,润物无声,他给他的好是蒸发的云,他就在那云坠落的雨里。
谁能逃掉?他在夜里对着天花板说,你能吗?

天花板没有反应,整个世界寂静无声,没人给他回答。他已经很习惯,这个问题问了太多遍,没人能回答。他早不该指望。人就不应当一直问存在已知答案的问题。

 

这不公平,他想,感情要分先来后到这件事。

又或者是,这是一个陷阱。无孔不入的感情是一个陷阱,等你兜头踩进去才发现进了一口井,压根也出不去。世界是一个圆形,原地打转,自生自灭。

如果你一开始就是属于别人的领地,又为什么要对着我打开一道栅栏呢?难道你以为我能成为你领地的一隅吗?

还在录节目的时候,男人把他紧紧搂着,任何人都近不了身。他想起来觉得好笑,你就这样搂着,你能把我按进你身体里吗?你能永远带着我在你身旁,无人干扰吗?你能把你的誓约取下,认认真真凝视我双眼一次吗?

那首歌要怎么唱?我把你藏在身上哪处地方,才能永世不忘?

你,或者我,他想,我们能藏在哪里,才好永世不忘?

 

世界上或许没有这样的地方,即使有,也已经崩塌。那是幻梦搭出来的积木,看着好精致,但不堪一击。他们有时候在凌晨三四点的长沙,在开着灯的房间里录音,他的眼睛酸涩无比,男人就伸手捂住他的眼睛,帮他隔绝光线。

累了吗?要不要先睡一会儿?他这样问他,语气轻柔。

他在他掌心眨眼,男人的掌心这么滚烫,热度要把他融化。你把我带走吧,他这样想。什么都不要管了,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,我们逃跑掉,世界都在我们身后。他胡思乱想,好像他们已经跨越重洋,人迹罕至,又或者灾难降临,他们仅存,进化到以爱存活。

再不济还可以死在一起,他靠着他小睡,男人给他盖被子,他唾弃自己,但想,能以这样的姿势死在一起就好了。

男人原先盖住他眼睛的手关掉了灯。他的睫毛在黑夜里颤动。他在乌克兰的时候学到几句俄语,他的同学给他解释一些词语,兴致勃勃。男人的名字是光亮,他亲口对他说过。

可他知道在俄语里面,光亮同时也代表着亲爱的心上人吗? 

 

分开应当是他提出的,是他走上了不该走的路,所以理当由他纠正。他在日头底下和男人说,不要再见了吧,男人意料之内地睁大眼睛,真的很好笑,他以前眼睛没这么大过。

感官是个附属概念,肉体是个强制载体,他或许其实只是漂浮的一团草,思维赋予他能动弹的身体,他们以身体作为灵魂来相爱。他们都是须臾,人类是一粒粒质子,还幻想自己主宰世界。他和他的感情究竟存在过吗,谁也回答不了。他究竟爱他的一些什么东西,他自己能清楚吗?男人也未必清楚,但他一遍遍对他说,我好喜欢我的深深。他问他,你喜欢的是什么东西,是我吗?我是什么样的,我的具象是什么样的,我的本质是什么样的,你真的清楚了吗。当然没有问出口,因为他也喜欢他,他也无法回答这些问题。

人总是爱上他人和自己的割裂。他想,我是一团搅来混去的毛线球,拆解不开了,却被他当成蚌,以为拆开是珍珠。但我在他眼里是完整的,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圆满。

我是在他的爱里圆满了。他想。

但他竟还能向我靠近一步。他想,我以后都不能再遇到这样的人了,穿过我们的不同走向我们的相似的这种人。但他会怀疑这样的定论为时过早。爱是一种需求,我是因为这样的需求才会爱人,还是因为遇到他才会产生这样一种爱他的需求?

我本来不是一个这样爱人的人,他想,爱是要让人强大的,但我现在像一摊碎玻璃似的躺在这里,还他妈和天花板谈心。

他以前看别人分析如何减肥,把所有食髓知味的感官都放大,一遍遍剖析情感来源。最后结果就是你厌倦它,你抛弃它,你会发现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人这样一种生物,离开什么都能活的。就好像他对着天花板讲述一万遍他多爱他,就会发现爱他也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。

不存在他离开他,他就活不下去。

 

他甚至拿理论指导框自己。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吗,吊桥效应。他是站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了,男人伸出手来拉他,像一道格外显眼的光,又突兀又笨拙,完全是在晃他眼。姿态也不好看,那么大个的男人,又瘦,骨架嶙峋的,只有看到他才会笑得那么傻,眼睛都弯起来,本来也不大,再一笑就完全没了。两条漏光的缝隙。

但我就这么栽进去了,他想。我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男人真是太笨拙了,给出的都是一些直愣愣的东西。他活这么大,哪里还有人会这么和他说话,张口闭口都是喜欢。除了粉丝。但他们是等价交换,或许还不太等价,但毕竟是交换。他多爱他们,但这毕竟不一样。他和他要怎么算?一万次的面对粉丝的经验也不足以应付男人捧出的心。他要一次次装模作样提醒他,一种隐秘的至高无上的快乐。在镜头和人前打哑谜,他们真挚地看彼此,都望进对方眼里,感情做不得假,可你眼里的爱会持续多久?如果别人不爱我了,他们还能逃进自己的现实生活里,但我能逃到哪里?难道你不就是我的现实生活?

一首歌被砍掉,他也无所谓,砍掉就砍掉吧,还有别的歌能唱。可是真到了台上,他又不甘心,为什么要变成这样,连一首想唱的歌都不能唱?我们是不是错的,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接受写好的剧本,低头不见?他以前好讨厌俄狄浦斯的故事,但讨厌的来源是不是因为无法挣脱?做过一切努力之后还是原地打转,究竟有没有好过停滞不前?

他还很小的时候,想要一个玩具,去晚了,最后一个被买掉。要给他买别的代替,他不要,他掉头就走。

不是生气,他只是想,我只是要那一个而已,世上那么多玩具,我只要这一个而已。可为什么就这么一个玩具他也不能得到?

别人都说这样的人不靠谱,是挺不靠谱,他想,戴那么大明晃晃的戒指,让他如何自处。可他还是栽进去了,栽得太彻底,因为他只要一抬起头,就能看到男人的眼睛和脸。这世上如何有人对他这么情真?他模糊地想,我和你走这一趟,一切就都完了,我把我给你,可你怎么接得住?

男人的笑还在他眼前飘啊飘,几乎包容他的一切。他知道男人把男人自己能主宰的一切都给他了,剩下的那些实在不能强求。男人是责任感铸成的,男人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。没唱出来的歌,没问出来的话,他甚至都不用再去追究。歌不会唱,走也不会同他一起走。以前不是有一个俗套说法吗,不能看男人赚多少,要看他有多少又给你多少。在他很小的时候听到的亲戚聊天,太俗套了,母亲在一旁把烤熟的米糕递给他,滚烫的不能在手上多拿的米糕,也是男人对他递出的笑。仅剩的爱都给了他,他心坚硬如磐石,但这时候摸过去,石头全没了,烫裂了,融化了,都是血肉,还美得冒泡。

他又想,算了,你接不住就放手吧。让我摔下去,径直摔下去。我曾经得到的那些情感,他们至少还能垫垫我,不至于让我完全碎裂。

即使裂了,他想,我到底也是真实拥有你的一些东西了。

 

其实就是男人人太好。他以前观察几个月,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。

比他年轻的许多人,热烈炽热的眼神都快在他身上烧穿了,男人还笑呵呵穿堂而过,挨个打招呼。小孩子居然都知道怎么伪装,他想,也就只有男人自己毫不知情。男人看起来是堵城墙,稍微靠近的人都能知道是拿棉花糖糊的,棉花糖慢悠悠软绵绵,还有香气。但不能沾水,一沾水就全垮塌了。

男人有爱人的秉性,他对爱的需求好旺盛,一般人都不是他这样的,他是在靠爱人来爱自己。他付出越多爱,自己就有越多爱。

你爱过那么多人,他看着他抱着年轻人们想,可你对我究竟是不一样的,对吗?

男人无知无觉,还在拍年轻人的背。以后再合作,他这么说,又给出去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。希望是什么东西,悬而未决,永远让人追着跑,永远追不到。你又害了人了,他想,可你又在这么真诚地爱人。

男人在故地开个演,唱那首被砍掉的歌,穿一件奇怪的衣服。他看过了,只觉得累,你到底要什么呢?在缅怀些什么呢?是有意无意呢?引我毫无结果的凭吊,汹涌河水流过之后只剩满目狼藉吗?

可你对我究竟是不一样的,是吗?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抓住问题,却又像溺水的人那样问不出口。

 

到底什么样的东西阻碍了他继续爱男人,他自己也琢磨不清。他怕自己受伤,但如果怕,他一开始就不应当和他一起,他应当牢牢锁住自己的心,在男人投递爱意的时候就拒绝一切。但他没得选,那时没得选,现在也没得选。他以前和女孩儿表白,女孩说不,于是他就要在她返回来再问他的时候也说不。这是一种小小的胜负欲,以伤抵伤,有一种痛但凛然的割裂,画地为牢。
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个人,只有对这个人,他又防备又警惕,还是一脚踏进去了呢?又或者是其实他根本没动,因为他怕他一动,眼前这个傻子就会受到伤害。怎么回事呢?他竟然这么怕他受到伤害,比自己受到伤害还要怕他受到伤害。这是爱吗?他怎么会这么爱他?

和性取向倒也不是那么有关系。他特讨厌弯不弯直不直的说法,你真爱过吗?你真爱过你就晓得你爱的就是那个人,和其他什么也没关系,或许也有关系,可你真爱上那个人了,那爱就是他了。爱的需求自此完满,在这里被画上等号。这不应当否定,他想,我确然是爱他的。

他从前,本能地警惕所有不明不白给出的爱,给出的爱必然要回报,他想,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。我的爱又硬又刺,你要吗,你要就拿去。男人说他是舞台的唯一,说要听他多唱歌,导演和他沟通,讲他之后的行程多么多么的不便,没法登台。这不公平,男人说,额前的卷发一跳一跳的,他刚好经过,盯着他的头发看。男人说,但他声音如此好听,不应该被埋没。你们可以剪一些片段进去,任何人只要一听到他唱歌就能被吸引。这就行了,男人说,赛制我再研究,尽量让他唱歌。我能少唱一点的,男人又补充说。

他缩在门背后,脚在地上画圈,另一个人来了,一头踩进他画的圈里,耷拉着眼睛惊讶地看他,被他一把拉住,比了个噤声的姿势。那个人不明就里,听了几句门里的声音,笑着对他说,他是为了你。

是为了我,他想,但为何要为了我?都在同一个圆圈里,机会是守恒的,他多唱,男人就必然地少唱。但男人一定要在这里让他多唱吗?说到底,他们总会离开这个地方,出去了更大的世界里,他还会有别的机会。他以前也是这么过的,他不是没有机会,也不是过不下去。他以前能深一脚浅一脚,以后也能继续摸石头过河。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?但他去找男人,男人笑着对他摇头。你要多去争取,男人同他讲,这样机会来得更快。我的深深有这样好的声音,就不要被埋没了呀。

他确实爱唱歌,但是他真的那么爱唱歌吗,未必。很多事情就是这样,不能问得太多,好比说他如果一直问男人,你真的爱我的声音吗?你到底爱的是我的声音还是一种你没有但审美的东西呢?男人会说些什么,会磕磕巴巴地解释,一遍遍地追问,最后再厌倦这一切吗?还是像以前坐下来聊天那样,轻柔斯文,一步步引导他,一起掉进谁也看不清楚将来的缝隙?

太无聊了。他以前唾弃这些东西,但是归根结底,人不能逃脱对自己的质问。可是质问太多,他们反而失去越多,越来越多的东西不确定了,模糊了边界了,感情就在其中浮现出来,毫无理由,但明晃晃的,透亮的,像他们偷出来的月亮。

难道你也要去问一下月亮,为什么要每晚出现在天上吗?

 

他看书,书里说人的主体性有两层意思,虽然是独立的主体性,其实也是对他人的主体性。人总会有一个主体性针对的对象。不管是不是臣服,字面意思总是如此。

这是什么意思呢,他关上书想,人到底又是不是独立的呢。

总不能时光倒流去过原始社会。那又是另一种服从了,他天马行空地想。这时候男人正在他打开的房间门前探头探脑,遇上他的目光时笑一笑。在看书?男人问他。

嗯,休息一下。他说。

真好,男人欢欣鼓舞,我也应该学学你多看点书,艺术这个东西就是要多感知多积累。越感知能越美,你看网上说我们唱歌,都说是极美的。男人胜利地笑,仿佛唱歌能延伸到艺术进而过渡到生活,他们的艺术是美的,于是他们的情感也是美的。

美不美再说,他们唱的歌倒确实是美的,可是美和爱究竟有没有关系?美是能掩住爱还是推出爱?美让他们更有世俗意义上的、压制澎湃情感的理智,还是令他们更要爱,爱到无法再爱?

他盯着他看,男人不知道他捞出一本书是为了研究他,研究这些根本也没法善始善终的感情。感情当然也是艺术,但其实自私一点来说更多只是私人感知,得不到共鸣,也就无从说起被读懂。谁能真正接收到他的情感?他看着男人,你能吗?

但或许他是真的懂我的,他又想,他是离懂我最近的人了。这太难了,感情无法定义,外界沸沸扬扬,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也根本想不清楚。这么容易看清的话要哲学家干什么呢,他瞥了眼书的封面嗤嗤笑,男人不知道他笑什么,但也跟着笑,一条胳膊自然而然搭过来,轻而易举环绕他。

太契合了,未必是好事。他又想。不过他这时候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主体性,又觉得其实他是在自主选择把自己给他,他主动臣服了,其实也是一种占有。

我也能短暂拥有这个人了,他秘密、秘密地笑。一个瞬间就是一生,他其实也拥有他的许多一生。不应当不满足。

从一开始就不应当抱有期待。他想,我们存活的前提是一开始就自我告诫的妥协。痛苦不是坏事,因为没有事物会永恒,时间本身是一个骗局,拥有是既定骗局里的未知数。故事的结局也不应该是相拥,而是对离别的欣然接受。世界是极致的二元,并不存在中间数,只有笑容与眼泪,歌声与静默,相爱,以及背离。

抛开一切来讲,他们确实是相爱的,也确实是要离开的。世俗权力让他们有始无终,他们终究还要存活在这种体系里,但他们也终究是相爱的。

 

他有一天看视频,上方飞过的弹幕讲“撬锁匠”,他一下就笑出来。撬锁匠,手法还不太好,但是生磨硬泡,持之以恒,能成功。撬锁的人也会知道怎么换锁吗,他窝在男人怀里看男人凌厉的下颌,如果你知道,你就松开手。

但男人对着他笑,包容他的一切,到底没有松开手。是他自己跑开了。锁也没换,他自己给自己上了个新锁。谁都只能看见那把新锁,都以为他变了,其实内里还是一样的痕迹,软磨硬泡,刀劈斧凿,软弱的皮肉流着汩汩的鲜血。那是男人留下的痕迹。

男人教会他很多东西。脆弱和痛苦都一样珍贵,男人是十足柔软的人,会捂着他与他一起彷徨脆弱。男人教会他没有人是完人,哪怕是他,也无法抉择情感,也无力面对命运。他在离开他之后仍然看着男人,看他怎样又脆弱又痛苦又丰盈又完满,把自己也变成他口中曾说过的艺术,灯下剪影,如丝蒲苇。他曾经那么爱他,现在也一样。只是变换时间地点,他也不在他身边,但是月亮还在头上,月亮永不会变。

男人给了他很多东西,这些都是真的,也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他。痛其实是这么一种东西,越痛就让人越清醒,越认清自己。其实痛苦不会杀了你。不惜命也是这么个道理,越不珍惜的东西就越不会抛弃你。

爱情却不一样。是他自己亲手切断的这些感情,让他清醒,理智,变成现在这个模样,自愿放弃的这么些感情。当然他会感受到好痛苦,但他继续走路,没有那么害怕伤害了,也没有那么独居一隅了,他跟多少个月以前的自己说没有关系,你去走一趟。他其实还是想不清,但是他说没关系,你不要怕,你再去感受一遍,你再去爱他一次。全身心地,没有遗憾地再爱他一次。

假如有无数个平行时空,他们也能代替他,再去千千万万地爱他一次吗?

他在节目最后说他成长了,其实也是在说他足可以切断任何根源了。他收获到未曾感受到的热烈真挚的情感,让他成长的这条巨大的藤蔓,藤蔓枝繁叶茂,托举他仿佛一直延伸到天穹。但他自愿在最繁盛的时候斩断一切,让自己坠落,在呼啸的风声里再爬起来。狼狈、冷情、狠决、背负骂名,但不要他再受伤害。他终于还是保留了自己过去的一丝痕迹,不要拖他下水,不要他因他受到任何伤害。

多少年前他离家去乌克兰读书的时候,天空飘雪,迎接他的是第一场冬至的讯号。他不能看见家人的眼泪,就这样在冻得要死的严寒里离开故乡,不再回头。身前身后都是寒冬,但他不能回头。

他永不回头。

 




FIN

 


小月亮生日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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